喂，加煤气的

当当当，当当当”的小铃鼓响起，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声的叫唤： 喂，加煤气嘞... ...

那是十多年前的事。几乎每一天，在工厂宿舍区，都出现他 那瘦小的身影，骑着破旧的三轮自行车，穿着一条破旧发白的白衬衣，一条屁股上打着补丁的黑裤子，见了路过的行人，他都会问：喂，要加煤气吗？一来二去，宿舍里所有的住户都熟悉他，煤气没有了，都等着他来加。

他的服务态度好，扛着一瓶煤气跑上几层楼，也不要别人多加一分钱，进了要加煤气的人家里，也总记得把自己穿的那双塑料的鞋子脱下来，光着脚把煤气抬到厨房去帮着装好。通常，他帮别人加一瓶煤气一般是收五块钱，他的生意好，一天下来也有将近有几十元的收入。

一天能赚到几十元，对于当时每月只有两三百元收入的我们，真的算是很多，但是没有一个人会羡慕他，因为大家都觉的干他这行，身份真的太卑微。不是生活迫不得已，是不会轻易干的。但是他却干的津津有味，而且生意越做越大。

我们工厂里，有一个小市场，营业时间是早上六点到九点。经营着各种各样的蔬菜、肉食、早餐等等，家庭所需要的东西在这里都能买到。我们的工厂有几百号人，加上附近的几个工厂和居民早上也都到这个小市场来买菜吃早餐的，人来人往的还真的很热闹。没有想到这个加煤气的，人还真的有生意头脑，他一大早就拉来几袋大米到小市场里卖，他卖的米比市场价要便宜些，而且包送上门，总是很快就卖完。大家知道他早上在小市场卖米，家里没有了煤气，来市场卖菜时候，告诉他，他会马上跟着你到家去把煤气瓶拉了，一点都不耽搁你的时间，进家收了煤气瓶，他总要用粉笔在瓶子上做字号，从来就没有弄错过，加煤气回来他才收钱，真的让人放心。

厂区里，所有的小孩子都认识他，看见他，就大声喊----喂，加煤气嘞。听了他就笑。顽皮的小孩子们爬上他的车子上，跟着他到处走，也跟着他高声喊：喂，加煤气嘞。这一声声的叫喊声里，也杂着了许多欢乐的韵味，在这一带里成了一道和谐的音符。日子就是这样年复一年地过着，别人不会特意把他记住，只要在家里没有煤气和需要买米的时候才会想起他，看见他，就会在阳台对他喊，喂，加煤气的，家里没有煤气嘞。于是就听到他嘟嘟跑上楼急促的脚步声，拿了煤气瓶后又匆匆下楼的声音。

十多年后，也不知什么时候起，那当当当，当当当的小铃鼓和喂，加煤气嘞的声音完全消失了。家里没有煤气，就只好去小市场里找他，他的那个固定的摊位里放着几个煤气瓶，米已经卖完，只有装米的空袋子放在一旁，而他人却不知到哪里去？我等了一会，看见他拉着几个空瓶子回来。我把情况对他说，他马上递给我一张名片，说：“以后家里没有煤气，就打上面这个电话号码。”才说完，他的电话又响。我当时看都没有看就把他的名片放在钱包，后来丢在哪里我也不知道。

一天，从街上走路回家，遇见他拉着一车子的煤气，他把车子停在我身边，问我要不要坐，他捎带我。我摇了摇手说：“不。“我就是想特意走路来消耗体内的卡里路的，即使要坐车，我也不会坐他的车，但是他当时的好心让人心里觉的很暖和。我看见他双脚吃力地踏着车，唱着歌儿愉快地骑着车儿远去。望着他瘦小的背影，我眼里的视线把他的背影拉的很大很长。

家里再一次没有煤气时，忽然想起他给的那张名片，但是没有找着，只好去邻居家问，没有想到，邻居也是跟我一样情况，把他的名片给弄丢了，不过还好，邻居告诉我说，我们住的楼梯道口上有他贴的小广告，每一次邻居要加煤气都去看那张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。我按着邻居说的话去楼道口里找那张小广告，果然我看见他贴在楼道口上的小广告了，他贴的那张小广告总是比其他的小广告要的高，一般的小孩子是够不着手的。

傍晚，下楼去倒垃圾，突然看见他开着一辆摩托三轮车停在楼下。这个时候正是饭后散步高峰期，楼下人来人往，看见他，大家就跟他打招呼。有人说，喂，加煤气的，什么时候换新车了。他憨厚地笑着说：“刚换不久。”“你车多少钱？”有人问道。”不贵，七千多点。“

”七千多还不算贵，看来你真是有钱人了。“又有人调侃他。他听了嘿嘿笑着，没有再接话。但是那些闲人根本就没有放过他，还要拿他继续取乐。“都成了有钱人，还在继续干，没有想过自己当老板。”他摇摇头。”那你要干这活儿干到什么时候？“”再干他两年吧！就两年就赚够我的养老本了。“说完话，他就笑。”你没有儿子吗？要自己赚养老钱？“”不，我有两个儿子。“”你儿子是干什么的？“”他们大学毕业后，什么活儿都做过，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公司，当上了老板。“”你傻啊！两个儿子都做老板了，你还干着这丢人现眼的苦力活，你儿子能容的下你，那才怪，怪不得现在还要自己赚养老钱，真可怜啊！“”才不是呢？“听到别人说他儿子的坏话，他显然有点生气了，他说：”我两个儿子对我特别的尊重，他们怎么会看不起我这个爸爸呢，如果是看不起我这个爸爸，当年他俩大学毕业的时候，就不会跟我学干这行，不学干我这行，他们今天也就不可能有自己的公司，也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大老板。“”原来你的儿子也是跟着你干这行，那现在你儿子们开的是什么公司？“听的出问话的人，口气有些瞧不起的意思。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话语，大声说：”煤气公司。“他平时跟别人说话，总是低着嗓门，但是这句回答别人的话却是又响亮又高声，好像是让所有的人都听到。他的这句话真是掷地有声，瞬间大家都沉默了，没有人说话。

他从车上拿出一个小桶，又拿了一个鼓鼓的袋子，然后对大家说：”你们聊吧，我要干活了。“大家看见他走到楼梯口，把他原来贴的那张小广告撕下来，又在原来的地方贴上了一张跟原来一样的小广告。大家觉的奇怪，就问他说：”好好的，撕了又要贴上去，这不是闲着找活儿干吗？“”那不一样，那张小广告旧了，让人看了费眼力。“他一边说着，一边用一把小刷子往那个小桶蘸些浆糊，又一边从那个袋子里拿出一张小广告，把浆糊给小广告纸涂上，完成后，他拿着东西往楼道上走，再继续干着他的活儿。

他走了，大家也散了，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场面，现在安静的掉一根针也能听到。是否他的做法值得大家去深思，此时大家在想什么呢？没有人知道。夜幕已经拉开，大家的脚步又变的匆匆，平时干嘛的还在干嘛，而这时他的身影还出现在各个楼道口里，那些人见了他，跟他打招呼的还是那句：喂，加煤气的。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憨厚地对招呼他的人嘿嘿笑，算是对人的应答。也许在我们这一带，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名字，那些他原先印发的名片，大家都跟我一样，没有人看过他印在上面的名字，就是看了，也许也早就给忘了，别说别人会保存他的名片了，大家都会跟我们一个样，需要加煤气的时候，就去楼道口看那张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，基于小广告上有没有写上他的名字，我现在也不清楚。但是这有什么重要呢？

也许大家更喜欢叫喊他：喂，加煤气的。（文/阅读时间读者·周晓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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